乐平萝卜丝
汪日海
萝卜丝，是乐平的特产。旧时，鸬鹚的、接渡潘村的萝卜丝都很出名，连同乐平乡间的靛蓝、辣椒、甘蔗、茅蔗糖等，都是通江达海的远销货。
乐平的萝卜丝，早在清代，就销往外省。据清代傅春官（江苏江宁人，曾官江西九江道、江西省劝业道）所著《江西农工商矿纪略》记载，光绪三十年（1904年），乐平“萝卜一项，收成甚丰，乡民刨成细丝，行销各省，价值约三四万金”。新中国成立后，乐平萝卜丝为抗美援朝战争作出了贡献，据《乐平县志》述，“全县人民涌跃捐献钱物，并向朝鲜前线运送萝卜丝一百余万斤”。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种植于一方的农产品，也是各具特色各有优势的。我的家乡潘村的萝卜丝，就是早在明朝就有名气的农产品。那村边河畔的码头，就见证了先前的萝卜丝外销飘洋过海的历史，村里人一直都引为自豪的。记得好小的时候，就听到大人家讲过，家乡土特产萝卜丝，过上海、去南洋的往事。
而我对家乡的萝卜丝，对它的出产、制作确是亲眼目睹和亲身体验过的，那儿时十几年吃过萝卜丝的生活历程，是记得而毕生忘却不了的。
我在读上了小学的那时，就开始进生产队里攒点工分，主要是利用星期六下午和星期日，上田畈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。记得很清楚的畈上农活，那就是晒萝卜丝，工夫轻快，不累，也不用肩担，而只是把社员用蔑丝箩筐装好了的萝卜条，用手一把一把地匀摊在篾制的“晒簟”（乡间称为“叠仂”）上，好让刚削出来的萝卜条在日头底下晒干，然后收回生产队仓库放入大桶存制。
潘村萝卜丝名气大，而且在方圆几十里，都讲到潘村萝卜丝口感好，味道实，是有含多种维生素宜人食用的补品。金黄色蓬松松的干萝卜丝，手捏一把，松手后又弹回条状。生吃它有点甜津津，有咬头，也蛮味道。把萝卜丝弄熟吃，更是一道好菜，可以用辣椒干炒，也可以伴肉蒸等烹饪方法。来年逢春后一段时间，蔬菜青黄不接，用腊肉蒸着吃，那种和着腊肉薰香与萝卜丝甜香味的这道乐平地方特色菜，更是令人垂涎。下酒也好，喝粥也好，吃饭也好，都颇受欢迎。在知青下放的年代，有一大群的上海知青，每年都要到潘村买上几斤萝卜丝带回老家去。
萝卜丝，为什么是潘村的特色？靠潘村的几个邻村，有的是山丘土质，黄土上种红薯，是再好不过的，而种萝卜，确不行。有的村，是河边的，完全的河砂土，种萝卜也成问题。萝卜是可以种植，但是，不像潘村地上长的萝卜大，不如潘村地里的萝卜肉质细嫩好吃。因为出于独特的土壤性质，才形成了传承已久的潘村种植萝卜习俗。潘村靠乐安江，有东门口与背下两大片数百亩地，属河沙夹带泥土的土质，泥巴松疏和均，不结块、不死凝，用锄头一爬，可挖尺把深都见不着地板硬土。所以，种萝卜、播花生，这种地下茎块、果实的作物尤为适宜。当然河岸冲积地肥沃的土壤，种棉花，播油菜，植甘蔗，都是适宜的。而潘村人种萝卜是传统，所以一直都在种植。萝卜在食用方面，对人体的益处多。村里有个老中医说，村里的萝卜，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、维生素B、维生素A和微量矿物质元素，在药用上，可清痰化气，消食滞、调血压。深冬的萝卜与牛肉一块煮，吃得身健体壮。尤其是女人，在冬天多喝些肉骨萝卜汤，对调节经期生理，大有脾益。
由于潘村适宜种萝卜，种植面积大，产量高，且种出的萝卜质量好，呈皮薄、质白、微甜、主根小、纤维质少的特点，是制作萝卜丝的好品种，因而晒萝卜丝就成了勤劳智慧的潘村农家的一种产业，并且不乏商业头脑的潘村生意人，依托乐安江的水上运输优势，潘村的萝卜丝就走出了潘村，沿乐江、出鄱湖、入长江，流向外省了。
制萝卜丝，可以说是潘村人的一种特色技能。萝卜，削为丝片，粗细匀称，长短一致，这功夫，是潘村人的一大特长。在人民公社时期，潘村萝卜丝要当四大指标中的一项任务上购的。虽然，整个接渡公社也有几个村削萝卜丝，可数量，还只是潘村的上购量尾数。原因呢？其它村，一是削萝卜丝的工具不齐备，二是种植的面积少，三是干这种活的劳力与制萝卜丝的工艺技巧不行。当年，潘村削萝卜丝、晒萝卜丝，是接渡河南的一道风景线。在数百亩的田畈上，那几千张约三平米大的篾制“晒簟”，用木棍支撑成半斜度，一行行、一排排，有序地在田畈上“列队”，向着太阳，接受“检阅”。冬季，正是潘村晒萝卜丝的好时节，日晒夜露，光照适度，竹簟上的萝卜丝水份渐去，从玉白色变成了淡黄色，露晒到恰到好处时，运回村中用大木桶压实存放若干天，待其成松软状，呈黄略红色，并出糖泛甜味，手感稍粘时，再选择大晴天晒制，历经“挑选、洗净、削丝、首晒、存桶、尾晒”多环节的制作后，这时，萝卜丝（冬丝）才制成功了。
可见萝卜丝制作，是需要多道的工序。这里面，不仅需要的是制作技艺，而更是要付出辛劳的。晒萝卜丝，不是在晒簟上一晒了之，还得要防半夜下雨，萝卜丝不怕日晒夜露，但受不得被雨淋，一旦受雨水淋透过了萝卜丝，再晒干后也变质变味的。故而，村民为防备夜半雨落，在地头角边，还堆满几叠稻秆编好的铺垫，且时刻关注天气变化，一旦有下雨的迹象，就跑去田畈，用它盖在晒簟上。
很少作过田耕过地的我，但又是个土里土气的农家子弟。自从田地承包下了户，生产队也解散了，外出务工潮一年比一年盛。这时，我又回归于农家原生状态了，穿插在田畈地间的农活风景中。虽然村人晒萝卜丝的寒冬腊月忙碌景象多年不见了，但偶尔吃上那散发清甜香味的家乡萝卜丝，便勾起了我的思绪，想到了儿时，母亲用腊肉蒸萝卜丝的日子。那生活，是那么个的甘苦自乐，那么样地刻骨铭心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