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碗“盛福”话乡愁
王皓晟
当涌山镇上家家户户,四街八邻皆炊烟袅袅,香气四溢时,恍然若失,恍恍惚惚之际,突然回过神,唉!忙忙碌碌,又是一年临近结尾了。
自古到今,国人祭天祀祖,喜用猪头。一来图个彩头,头头是道,鸿运到头,寓意甚好。二来求个整齐划一。一家人也好,一族人也罢,讲究个圆满。猪头上既有猪耳,谓之“顺风”。又有猪舌,称之“招财”,又有传闻小孩儿吃了这舌头,便会说话,说好话,讨人喜欢。还有鼻子,脸颊,核桃肉,都是肥腴味美的好食材,乐平人谓之“盛福”肉。因此,猪头便被族长恭恭敬敬的摆在了牌朱绛红。待焚香鸣炮,三叩九拜,敲锣打鼓,隆重热烈的仪式结束后,仿佛在上天的庇佑,祖宗的默许下,把这恩赐的祭品分而啖之,膏脂的热量温暖了身躯,也有了注入美好祝福的慰籍。
腊猪头,顾名思义,腊月寒冬才能庖制的乐平美食,以涌山为盛,我在临港镇李边村曾担任第一书记,年终述职,需走湘官公路路过涌山,沿街皆看到老翁壮汉在熏腊猪头,“肉池林立”,一排排用铁丝串上,挂在竹竿上晾晒,满街的“头”映入眼帘,观感非常震撼。此情此景,但并没有感到可怖却深有年味倍浓,很是诱人。中医有言:禽畜头肉皆是“发物”,体弱多病不可多食,但跟一年四季皆食狗肉的“乐平宁”谈养生,似乎大有违和,不合情理。毕竟腊猪头这独一份的美味,想必也只能在此处邂逅了,好吃就对了,谁又能下箸时在乎其它?
腊猪头的历史,在当地可溯百年,制作工艺相传久远,工艺也颇为复杂。一个成品腊猪头通常要经过砍、掏、褪、醃、熏、挂、晒等工序,耗时半个月时间方能完成,完整的猪头拿回来,得洗净“砍”开成平整状,“掏”净脑髓,肉松散成花却不能落,提溜起来如折扇,随后燎干“褪”净碎毛,均匀地抹上稀碎盐巴“醃”制一段时间,然后最重要的程序便是这“熏”,先前用稻草,讲究的用甘蔗渣,熏起来有丝丝回甜。只有熏到位了,“挂”在透风的高处,遇上好的日头再“晒”,才有亮丽诱人的枣红色。随着冬日里阳光下晒出明亮的油迎风滴落,待表皮锃亮微微干瘪,这腊猪头便可以烹饪而端上千家万户的餐桌了。
最正宗的吃法,是把腊猪头剥着吃,一个完整的猪头洗干净,用木制大蒸笼蒸熟,放在脸盆里,一家人围在一起,斟满谷酒,用刀划拉开,趁着蕴腾的热气一块一块剥下来,连皮带肉,用手抓着吃才香。好的肉先给长辈,是尽孝道,次之给小辈,寄予厚望,酒过三巡划几把拳,才是各乡镇十里八村在正月里常见的交际。无肉不成欢,无酒不成席,这乐平的子子孙孙,就在这弥漫肉香和酒香的寒冬腊月里,迎来了幸福的新年。
到如今,在市区品尝腊猪头,却少了一些粗犷,多了一些文雅了。我在乐平宾馆吃过一回饭,除了蜚声在外的包子,腊猪头端上桌,已经是切的薄如蝉翼的一片片的了。味道也没有在乡镇吃的那么齁,想必也是考虑到食客的广为接受的适应程度,做了些味道上的微调。反到是去朋友家做客,他那贤惠的妻子确是地地道道的涌山人,待客之道颇有讲究。先端上几碟萨其玛,给孩子散一把香烟糖,主菜便拿碧绿的蒜薹,配上通红的辣椒炒切的大片的腊猪头,色泽的搭配非常有大厨风范儿,蔬菜也吸收了部分腊肉的盐渍,变的味道适中脆嫩可口,毕竟身处在颇负盛名的蔬菜基地,这菜和肉的搭配,如同乐安河畔这颗明珠般唯美和谐,滋味悠长。
随着电商时代的到来,涌山腊猪头也做成了产业化,走向全国。成为拉动经济,促进农民增收,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媒介了,曾经土不拉几,仅限于年节自用的腊猪头,倒也套上了干净卫生的真空保鲜袋,装进了礼盒,成为了拜年的佳品。去年,我给远方的亲戚寄去了一批年货,他回信:“东西都收到,家父特地要我转告,一生别无所求,唯爱杯中之物,这腊猪头不仅好吃,且耐吃,今日割些,明日再割些,下酒再好不过,能否帮忙再代购几只为感”。
有个高中同学,跟我交好,也是乐平人,大学毕业在长沙工作多年,早已成家,前几年因为疫情,无法回家探望父母,恰好我休假,边把桃酥,腊猪头等整了几样带去顺道看他。饭点,他夹起一片蒸的热气腾腾的猪头肉久久不入口,其女儿奶声奶气的问:“爸爸,你怎么不吃啊”。
“孩子,我突然想起了你爷爷佝偻着背拿着火钳烫猪毛的场景了”。他哽咽的回答道。
原来,乐平人年宵佳节餐桌上那盘色香味诱人“盛福”肉,不单单是祈福;而在游子的心中,那块腊猪头,却是浓浓的乡愁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