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里珍藏着两顶虎头帽,一顶红黑相间、正中绣着一朵大牡丹,一顶红蓝相间、正中绣着一朵大荷花。这两顶帽子我们这一代和我们的下一代都戴过,母亲时至今日还一直悉心地将它们锁在柜子里珍藏着,她说等我的孙子、她的曾孙出生还要拿出来戴。

这两顶帽子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。说起来,母亲不仅是田地里干农活的一把好手,还特别会做针线活。母亲说,针线活是她从小跟外婆学的,农活是被逼的。因为父亲要上户替人作篾工,除“双抢”上阵干几天重活外,其他一年到头的活计都主要由母亲承担。

小时候,物资紧张,生活艰苦,我兄姐弟三个的鞋帽衣袜全靠母亲那双巧手制作。所以,母亲常常是白天辛苦劳作了一天,晚上还要伴着昏暗的煤油灯缝衣制帽、补袜纳(鞋)底。时隔多年,我都还清晰记得自己读小学、初中那会儿,昏暗灯下,八仙桌旁,一侧是我伏案疾书,一侧是母亲飞针走线。母亲时不时地将针在头发上轻轻刮一刮以润滑针尖,再凑近灯光引线入针的一幕令我印象特别深刻。有时母亲穿了几次都不能成功,就会要我帮忙,并感慨地说句:“唉,过了四十四,眼睛就生刺。”

要说针线活,最能体现母亲功底的还是虎头帽、出嫁鞋和鞋垫的制作。母亲制作的鞋和垫不仅穿着舒适,还漂亮美观,所以有亲朋嫁女,他们都会要求母亲给做一两双。然而母亲毕竟太忙了,做这些都谈不上“精雕细琢”。但唯有一样,母亲是必会拣个雨天或等农闲时节,早早筹划,细细缝制的,那就是迎接和护佑她子孙健康成长的虎头帽。

母亲认为,老虎是“百兽之王”,是威猛、健硕的象征,所以,过去家中每有小孩诞生,母亲都会制作虎头帽,让小老虎来保佑小孩健康成长。

家里的小孩多了,母亲制作虎头帽也越来越熟练,对于帽形、花式也不再限于虎头,还会另绣些寓意吉祥富贵的牡丹等。虎头帽制作工序非常繁琐复杂,要经过打袼褙、下料、絮棉花、缝制、刺绣、严沿子、上五官、做装饰等几十道工序才能完成。所以,做一顶完整精致的虎头帽,母亲需要细心地忙活十多天。

每顶虎头帽正中、两侧、后面,母亲都会刺绣上各种精美的图案,牡丹、梅花、荷花,还有水鸟、燕子、蝴蝶、花瓶等都会随心绣上,看上去栩栩如生、形象生动。

“像这个帽子,后面有个睡莲,代表睡得香。特别是这个铃铛,因为戴这个帽子的人都是三岁以下的小孩,家里大人忙的时候,听这个铃声就知道孩子走在什么方位。还有这个帽的边很长,可以盖住小孩的肩膀,防止着凉。”说起她的虎头帽,不善言辞的母亲总是滔滔不绝。

母亲说虎头帽一般是一到三岁的孩子戴。在一些重大日子如小孩满月、周岁时,家中长辈一般都会给孩子佩戴虎头帽,哪怕没有也会相互借送,寄予长辈对小孩的深深祝愿。

如今,家里生活条件越来越好,母亲也已经70多岁了。我们的鞋帽衣袜,不再需要母亲亲手缝制,所以她现在很少再拿针线,顶多发现衣服腋下、裤缝有个小脱线什么的才动动针。然而随着我儿子日渐成长,眼看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,她又开始张罗着要缝制个新的虎头帽,以迎接护佑她的曾孙。

我劝母亲不要那么麻烦,现在街上、网上什么样的帽子都买得到,且这样老款式的戏帽,指不定年轻人还不愿给孩子戴。但看她一脸的认真,也就只好作罢。

我的母亲是中国千千万万个勤劳朴实的母亲之一,感谢我的母亲,感谢母亲对我们子孙的美好祝愿和慈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