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的冰箱里常年放着一个宝贝罐子,里面装的是我妈亲手做的红褐色小麦酱。没有食欲时,我会舀上一勺,咸鲜微甜,立马胃口大开,最少能吃下两碗米饭,于是常被家里人笑话说我好养活。

每年大暑,烈日当空,久晴不雨,便是妈捣鼓小麦酱之时。经过这些年的考察筛选,妈已和市场里一位大姐建立了良好长久的合作伙伴关系,大姐会默契地把称好的酱籽细细磨好装袋,然后在摊位上等妈来买。

回家后,妈就忙活起来了,糯米煮粥搁上一宿,次日倒入敞口酱缸,入酱粉、盐拌匀,这时候的卖相可算惨淡,但在烈日的曝晒下,一天天转红转稠,至浓稠的红褐色。这期间,每日清晨妈会把酱缸从屋内端出放至露台,然后拿专用的筷子搅拌几下,把底下没晒到日头的酱搅到上头来,傍晚再用干净的纱布盖上,端回屋内。看着妈吃力的样子,我忍不住想搭把手,但次次都被无情地拒绝,妈的理由是:“别弄坏了我的酱!”

经过好些日子,那缸灰黑色的坨坨,经过烈日的炙烤和时间的洗礼,华丽蜕变为我的宝贝佐餐:它充盈着阳光的味道,饱含着妈妈浓浓的爱,还有萦绕在心间的温暖记忆。

妈这手制酱的本事是从奶奶那学来的,目不识丁的奶奶有着中国妇女身上普遍的优秀品质:勤劳、善良、宽容、朴实、坚强……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,她用勤劳和智慧贮藏食物、改善生活;在亲人遇难无家可依时,她用温柔和善良无私接纳直至亲人离世;在外人有意欺负时,她用坚强和宽容获得他人的尊重。今年是奶奶离开的第30个年头,也是我想念她的第30个年头:寒冷的冬夜,我会想念她为我铺的用米汤浆过的床单;孕吐时,我会想吃她做的麦酱;委屈时,我会想起她笑眯眯地从茶缸里变出的苹果。

小时候,我还会偷偷吃麦酱。那时,奶奶喊我傍晚去收麦酱,我会趁奶奶收衣服不注意时,偷偷用指头挑一点麦酱塞嘴里,真好吃啊!接着又低头假装看屋顶,迅速瞥一眼,趁她不注意,又抠一坨到嘴里,心里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不已。现在想来,对着少了一个窟窿的酱,奶奶怎么可能不知道,不过是她对我这个小丫头的宠爱罢了。

往事历历在目,小时候一点麦酱就能下碗粥喝的日子早已成过去,如今超市里各色品种的酱数不胜数,而我独爱这手工晒制的小麦酱,它不仅是奶奶传给妈妈的好手艺,更是勤俭持家的好家风。我决定,今年无论如何,一定要说服妈让我一起做酱,一起体味这人世间的酱香味。